《国语•周语下》记载了周景王二十三年(前522)问律于伶州鸠的著名谈话:“王曰:‘七律者何?’对曰:’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月在天驷,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鼋[yuán] 。星与月辰之位,皆在北维。……自鹑及驷七列也。南北之揆(kuí)七同也。凡人神以数合之,以声昭之。数合声和,然后可同也。故以七同其数,而以律和其声,于是乎有七律。"'①文中伶州鸠应是根据周王室五百多年前的天文星象档案记录讲述了木星、月、日、北斗七星、水星等天文星象名词与位置。不可思议的是,在夏商周断代工程中,历史学家、天文学家、文字学家根据这一段有关天文星象的记载,竟然将武王克商的时间准确推算并判断定格在公元前1046年1月20 日!我国古代乐官具有的精深天文知识和广博文化修养着实令人佩服。同时,也说明在周人观念中,天象、音乐和数字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内在联系。
“宫、商、角、徵、羽”是我国古代音乐的阶名,即五声音阶中各音的名称,表示音阶中的五个音级,合称“五声”。
《左传·昭公二十五年》(前517)载子大叔回答赵简子询问揖让、周旋之礼时说:“为九歌、八风、七音、六律、以奉五声。”意思是说,各种各样的歌曲,各个地区的民歌,不论用七音,还是用六音,都是以“五声”为主。说明自古以来五声音阶在我国一直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称做“五正声"。在我国传统音乐术语中,以“变''表示低半音,“变宫''表示比宫音低半音,“变徵”表示比徵音低半音。两个变声,称为“二变音”,或'‘二偏音”,不能作为调式主音,只能作经过音或装饰音,起到丰富五声的作用。在七声音阶中,其骨干音仍然是宫、商、角、徵、羽。
“五声”的概念及个别阶名,已经在春秋时期的有关文献中不止一次地出现,如《左传•昭公二十年》载:“一气、二体、三类、四物、五声、六律、七音、八风、九歌,以相成也。”这是晏婴对齐景公所说的话,说明音乐和音阶中各种各样的变化是相辅相成的。《国语·周语下》载:“琴瑟尚宫,钟尚羽,石尚角,匏竹利制,大不踰(yú)宫,细不过羽。夫宫,音之主也,第以及羽。”这也是伶州鸠对周景王讲的道理,说明各类乐器适宜演奏的音级,并用“大”表述低音,用“细”表述高音,而且以宫作为音阶的起点、主音,构成调式。《春秋繁露•楚庄王第一》载有“虽有察耳,不吹六律,不能定五音”等等,说明“五声”作为比较完整的音阶理论体系,至少在春秋时期已经确立。同时,这是我国音乐理论方面具有突破性发展的时代,阶名、律名的记载都大量集中在这一时期的文献之中。
那么,“宫、商、角、徵、羽”五个阶名因何命名、由何而来’自然是一个令人感兴趣的问题。
冯文慈认为:“宫、商、角、徵、羽阶名五字,实出于我国古代天文学中‘天官’(星座)之名。”②对这一古老而又神秘的命题做了富有创见性的探讨。
古人观测日月星辰的运行以相互间位置永恒不变的恒星为背景,于是选择了黄道赤道附近的二十八个星宿为“坐标”,称为二十八宿。
东方苍龙七宿,角亢氐房心尾箕。
北方玄武七宿,斗牛女虚危室壁。
西方白虎七宿,奎娄胃昴毕帽参。
南方朱雀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
东方苍龙、北方玄武(龟蛇)、西方白虎、南方朱雀,这是古人把每一方的七宿联系起来想像成的四种动物形象,叫做四象。以东方苍龙为例,从角宿到箕宿看成为一条龙,角像龙角,氐房像龙身,尾宿即龙尾。再以南方朱雀为例,从井宿到轸宿看成为一只鸟,柳为鸟嘴,星为鸟颈,张为嗉sù,翼为羽。这和外国古代把某些星座想像成为某些动物的形象(如大熊、狮子、天蝎等)是相类似的。
冯文慈认为:“宫”是二十八宿环绕中心——“中宫”,即北斗七星。“商”是东方青龙七宿中心的心宿三颗星中的主星,名即曰商。“角”是东方青龙七宿中的角宿。“徵”是东方青龙七宿中的氐宿。“羽”为南方朱雀七宿中的翼宿。阶名五字可能来自宿名,这也许是古代思想领域中的神秘主义在音乐文化领域中的反映。
也有人认为,“五声”名称更早的缘起,可能是古人运用畜禽之名作为音阶的“唱名”。《管子・地员篇》把徵、羽、宫、商、角等由低到高的一列音与家畜的鸣声相比拟:“凡听徵,如负猪豕,觉而骇。凡听羽,如鸣马在野。凡听宫,如牛鸣(窖)中。凡听商,如离群羊。凡听角,如雉登木以鸣,音疾以清。”并指出“牛、马、雉、猪、羊”的上古读音与“宫、羽、角、徵、商”颇为近似。而“五声”各名与其对应的动物之名,在日本语音(日本汉字的“音读”是模仿中国汉字的读音•其中分“吴音”、“汉音"、“唐音")中更是惊人的一致或相似,这是“五声”的雏形。而随着天文学的开创与发展,音乐又与天文学紧密联系起来,于是人们在星宿中,找到五个发音与“音名”差不多的名字,正式确定为“五声”各音之名,这就是一直沿用至今的“宫、商、角、徵、羽”。④
《乐记-乐本篇》提出“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的伦理观念,把人们重视宫音、通常以宫作音阶起点,“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淮南子-原道训》)和象征封建统治的人君扯到了一起,给“五声”涂抹上一层神秘的封建色彩。
“宫、商、角、徵、羽”的名称始于何时?其下限自然不应迟于春秋时期,那么,它的上限呢?冯文慈认为“很可能始于西周,甚至商代”,它与天文历法的兴起有着密切的关系。
探讨“五声”阶名由来的意义,在于它能揭示岀古人对音乐本质的理解。古人认为音乐来自神秘的、深邃的天体宇宙,即“生于太一”。今日人们习以为常的音乐,越在远古越有一种神秘的超自然的力量,这就是为什么今天简谱中普普通通的“ 1、2、3、5、6"五声阶名在古代会和遥远的天上的星宿“宫、商、角、徵、羽”联系在一起的缘故吧。